内容提示：今年3月底，公安部等四部委联合颁布了《关于加强电动车管理的通知》以下简称《通知》，要求整治电动自行车。按国标要求，限期淘汰车速超过20公里/小时、整车重量大于40公斤的超标车。5月，环保部等九部委联合整治铅酸蓄电池行业，全国多地铅酸蓄电池生产企业停产。据统计，目前超标车占据市场的95%，电动自行车有97.5%使用的是铅酸蓄电池。超标车的整治使不少地方的电动自行车市场萎缩，消费者和经销商处于观望状态，而铅酸蓄电池企业的停产，使得电动自行车电瓶供货量急剧下降，直接影响到下游的电动车产业。
经过10多年发展的电动自行车产业今年正进入前所未有的动荡期，中国经济时报记者赴电动自行车产业集群地的天津、无锡、台州等地调查采访发现，中小企业大幅减产、停产，大企业增速急剧下降。在宏观调控的背景下，主要由民营企业组成的电动自行车产业正面临原材料、人力等成本大幅上涨带来的压力，此外，今年九部委对铅酸蓄电池的整顿也波及到下游的电动自行车产业。但影响更大的是，12年前的电动自行车老国标迟迟不能修订，以及今年四部委对超标电动自行车的整治，使该产业陷入危机，处于关键的十字路口。
浙江台州市万维模塑有限公司总经理王文庆，听说台州又一个老板跑了，从朋友那儿核实，老板是一个做物流的。“好在我没有货款押在他的手里。” 王文庆舒了一口气。
紧邻温州的 “经济胞弟”台州也是民间借贷的高发地区，企业老板因资金链吃紧，避债而跑路的传言时有传闻。据浙江官方披露，今年1—9月，全省已有228家企业老板跑路，其中，台州以29起位列第4，仅次于温州、嘉兴和金华。
“目前有5家电动自行车配件企业已经关门不干了，还没有听说有老板跑路的，如果电动自行车产业不景气持续下去，年底会有更多的企业倒闭。”王文庆告诉中国经济时报记者，年底是回款、催款的高峰期，预计会有更多的企业资金链断裂问题将显现出来。
中小企业面临大幅减产、停产
台州是国内最大的摩托车配件生产基地，随着近年来电动自行车产业的兴起，摩托车配件生产企业纷纷转向电动自行车配件的生产。而万维模塑有限公司就是生产电动自行车塑件的众多企业之一。
“台州市共有各类配件企业400多家，整车企业70多家，总产值超过80亿元。其中，电动自行车配件占到全国40%以上的市场份额。”台州市自行车电动自行车行业协会秘书长鲍文光告诉本报记者，凭借“模具之乡”和产业集群的优势，近年来，我国电动自行车产业形成了独特的“台州板块”。但是从2011年4月以来，台州的中小电动自行车企业面临减产、停产局面，电动自行车产业陷入前所未有的动荡之中。
“眼看到了11月，进入电动自行车的销售淡季，往年此时电动自行车配件的销售要占到全年的60%—70%。”万维模塑有限公司的总经理王文庆说，由于今年电动自行车整车销量大幅下滑，目前的配件销售量不及往年的一半，今年企业能保本维持下去就不错了。中国经济时报记者在这家公司的厂房内仅看见十几名员工，而往年的生产高峰期，员工能达上百人，来拉货的货车会在厂门前排起长队。
据鲍文光介绍，今年4月是这个行业的分水岭，许多企业4月以前，订单忙不过来，4月之后，订单量开始下降。“由于政策的影响，加上原材料上涨的因素，以中小民营企业为主的电动自行车产业遭到很大冲击，特别是年产电动自行车5万辆以下的中小企业受到的打击更大。”
今年3月底，公安部等四部委联合颁布了《关于加强电动车管理的通知》以下简称《通知》，要求整治电动自行车。按国标要求，限期淘汰车速超过20公里/小时、整车重量大于40公斤的超标车。5月，环保部等九部委联合整治铅酸蓄电池行业，全国多地铅酸蓄电池生产企业停产。据统计，目前超标车占据市场的95%，电动自行车有97.5%使用的是铅酸蓄电池。超标车的整治使不少地方的电动自行车市场萎缩，消费者和经销商处于观望状态，而铅酸蓄电池企业的停产，使得电动自行车电瓶供货量急剧下降，直接影响到下游的电动车产业。
台州电动自行车配件销量的大幅下降源于电动自行车整车生产的减少。本报记者在电动自行车生产的另外两大产业集群地无锡和天津采访时，也感受到电动自行车中小企业处境的艰难。
在全国电动自行车的生产版图中，江苏无锡占有重要一席。无锡以生产豪华款电动自行车为主，年产量在400万辆左右，占全国市场的14%-15%，业内有“无锡板块”之称。此前，无锡是摩托车的重要生产基地，当摩托车产业在国内销售量节节下滑时，企业纷纷开始转向电动车产业。而天津一直是自行车的生产基地，随着自行车向电动自行车升级，“天津板块”也成为简易款电动自行车的生产基地，目前，整车生产企业达700家，配件生产企业达500家。
本报记者在无锡了解到，从6月开始，陆续有一些电动自行车中小企业由于销量下降而停产。位于无锡锡山区的诚信电动车有限公司是一家年产销量为5万辆左右的中小企业，6月曾一度停产。该公司总经理陈靖南对本报记者说：“5月中下旬企业基本上没了订单，两条生产线就只好停了。目前，在云南找到了市场，但销量有限，连一条生产线也不能满负荷。”
天津也是如此。7月初，天津的大天电动车有限公司申请破产，本报记者试图联系公司法人孙开锋，但其公开电话一直处于忙音。天津自行车电动车行业相关负责人告诉本报记者，因为大天电动车有限公司正在走破产程序，这段时间肯定不会再接外部电话。坊间传闻，孙开锋因被配件厂家和经销商追讨上千万元的欠款，已经逃离公司。
据了解，在全国2000多家电动车企业中，像无锡诚信、天津大天这样的中小型企业约占70%—80%。
大企业发展受限、增速急剧下滑
电动自行车产业是个民营为主体的“草根”产业，其大企业相比其他产业的大企业仍然小得可怜，至今业内尚未有一家公司上市。无锡新日电动自行车有限公司被认为是行业中最大的企业，其上市计划定在了明年。
据新日公司总裁办高级经理陈开亚向本报记者介绍，从4月份以来，不少消费者和经销商都在观望，经销商也减少了进货量，由于新日的全国品牌和市场优势地位，目前新日受到的影响还算有限，但是中小电动自行车生产厂家受到的影响很大。
台州绿佳电动车有限公司是台州电动自行车整车年产量达120万辆的当地龙头企业，该公司总经理应洪波告诉本报记者：“今年是电动自行车企业最难过的一年。如果这种状态持续下去，很多中小企业会撑不下去。”
他说，一方面，受政策影响，电动自行车的销量在下降；另一方面，原材料的上涨也给电动自行车企业生产经营雪上加霜。他一一列举说：电机是电动自行车的“心脏”，需要用到稀土材料，由于国家整顿稀土市场，稀土价格上升带动电机价格上涨了30%；电动自行车塑件需要的原材料ABS上涨了40%；电动自行车需要的钢管也上涨了20%。此外，人力成本、物流费用等等都在上涨。他预计，今年绿佳电动车的销量要比往年下降20%以上。
陈开亚认为：“电动自行车产业有这个阵痛可能是好事，对规范整个电动自行车产业将起到一定的作用，把一些生产能力低、技术落后和管理跟不上的中小企业淘汰出局，使整个产业更加规范、有序。”
近年来伴随着国内电动自行车产业的迅速发展，其产业问题也逐渐凸显。天津市自行车行业生产力促进中心主任邢纪骅告诉本报记者，很多电动自行车企业都存在盲目扩张产能的情况。以天津为例，2010年电动自行车产销量猛增到1343万辆，比2009年净增515万辆，增幅达62%。“由于同质化的电动车产品充斥市场，随着企业产能持续扩张，市场投放量逐步加大，导致市场竞争加剧，并引发价格大战。”
目前，电动自行车低质化和同质化的竞争格局已经严重束缚产业的可持续发展和技术水平的提升。数据显示，2010年国内电动车出口量只有58万辆，而数以千万计的巨大产能只能依赖单一的国内市场，大量电动车产品根本无法走出国门。
近年来，电动自行车行业发展迅速，年增长速度达到30%-40%。随着今年对电动自行车市场的整治，电动自行车产业正面临深度的大调整。“据我们完全统计，1-9月，全国50家骨干电动自行车企业的增长只有5%，中小企业产销量更是大幅下降。”江苏省自行车行业协会理事长陆金龙告诉本报记者，这为大企业转变增长方式，提升技术水平带来契机。
悬在产业上空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本报记者发现，在无锡、台州等地的道路上，骑行电动自行车者络绎不绝，鲜见有骑自行车的。
江苏省自行车行业协会理事长陆金龙说，电动自行车之所以受欢迎，是因为它可以较好地解决普通老百姓出行的困难？押两三千元的价格？熏百公里耗电仅1度左右？熏老百姓能够接受；一次充电能行驶60—70公里，可满足城市骑车上班族的需要。电动自行车市场的需求旺盛，也推动了电动自行车产业的快速发展。 “但电动自行车快速发展带来了管理等方面的问题，政府整顿市场有合理的一面。”陆金龙表示。
“电动自行车大企业对政府整顿铅酸蓄电池是欢迎的。”新日总裁办高级经理陈开亚说，由于电动自行车产业的快速发展刺激了铅酸蓄电池的销量，一些技术落后、不能达到环保要求的铅酸蓄电池厂也纷纷上马，造成了不少地区的铅污染。“铅酸蓄电池污染主要产生在生产环节，而电动自行车使用合格的铅酸蓄电池是不会产生污染的。”他解释说，电动自行车的废旧铅酸蓄电池能卖上百元，所以回收率在使用铅酸蓄电池的领域是最高的。“我可以与你打赌，你在垃圾箱是找不到一块丢弃的电动自行车电瓶的。”
本报记者在各地的采访中了解到，相比电动自行车企业对政府整顿铅酸蓄电池的普遍欢迎态度，他们对3月底公安部等四部委联合下发的《通知》表现出不理解，并为产业的发展前途忧心忡忡。
“如果按照1999年的老国标，市场上的电动自行车可以说全部超标，所谓送检合格的电动自行车，因为没有市场，所以根本不会销售。”诚信电动车有限公司总经理陈靖南对本报记者透露。
在无锡梅村的主街泰伯大道上，不足百米的距离就有两家电动自行车销售门店。中国经济时报记者以购买者的身份走进了其中一家店，该店的华经理说，“我们这儿都是合格车，超不超标，我不知道。”但本报记者发现，这些电动自行车都酷似摩托车，显然是超标车。“现在没有人愿意买时速20公里的电动车，花两千元左右买个跟自行车差不多的电动车肯定是不划算的，现在大部分的车都安装有限速器，但顾客看中电动车的速度，都要求拆去限速器，满足出行速度的需求”。为了打消记者的疑虑，华经理说， “你放心吧，只要有购车发票、合格证、身份证，外地的有暂住证就可以上牌。”
江苏省自行车行业协会理事长陆金龙认为，随着城市生活半径的扩大，以及电动自行车越来越广泛地运用于快递等行业，在保证其安全的情况下，可允许电动自行车跑快一些。同时，为适应电动自行车行驶里程的提高，36伏、48伏这些高负荷电池被广泛采用，其重量分别达到16公斤和20公斤，已经接近整车重量标准的一半。而在1999年的老国标中，40公斤的整车重量标准是建立在24伏电池的基础之上的。
“随着电动自行车的技术进步和市场需求，1999年的老国标显然不合适了。” 总裁办高级经理陈开亚给本报记者打了一个形象的比喻，“就像一个小孩，当时穿一件童装正合适，而今这个孩子已经长成大人，童装肯定不能再穿了。”
据了解，电动自行车标准滞后的问题一直困扰着行业发展。2009年年底，国家标准管理委员会公布了电动摩托车相关标准，该标准与电动自行车标准“无缝对接”，随即引起电动自行车与电动摩托车的国家标准之争。电动自行车行业认为，在电动自行车老国标12年没有修订的情况下，电动摩托车新国标强行采用“无缝对接”，将使得99%以上的电动自行车企业面临关门，同时也剥夺了数亿使用者的路权。因此，原定2010年1月1日起实施的电动摩托车标准一度推迟。
在电动自行车老国标没有修订的情况下，电动自行车产业只能处于超标的“灰色状态”，国标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一直悬在电动自行车产业的上空。
电动自行车产业何去何从
本报记者在台州采访时遇见了来此地出差的新日电动自行车公司主管技术的副总裁陈凯建，听说记者还要去无锡采访，他让记者搭上了去无锡的顺风车，并一路聊起了电动自行车。
陈凯建原来是在日资的新大洲本田摩托有限公司做研发，后被电动自行车企业出重金挖走。目前，他原先在新大洲本田做研发的同事们纷纷加入了电动自行车产业。“由于电动自行车旺盛的市场需求，推动了这个产业的技术进步。目前，电动摩托车的技术也是来自电动自行车。”
据了解，从1995年清华大学研制的中国第一台轻型电动自行车问世开始，伴随城市化的进程以及人们出行的需求，电动自行车产业迎来了10多年的快速发展，特别是电池、电机等关键技术实现了突破。据统计，2010年，中国电动自行车保有量已达1.5亿辆，整车生产企业达2000多家。电动自行车已经成为中国特色的交通工具。
陈凯建谈起电动自行车技术来如数家珍。据介绍，电动自行车发展最快是从2005年开始的，企业之间的激烈竞争大大刺激了技术进步和新技术的扩散。蓄电池寿命和容量提高了35%，电机从单一的有刷有齿电机发展成为无刷高效电机，寿命提高了5倍，效率提高了近30%，爬坡和载重能力提高了3.5倍。
“2009年美国总统奥巴马首次访华时，就收到了科技部部长万钢赠送的电动自行车作为国礼，电动自行车是我国为数不多的具有自主知识产权的代表。”陈凯建认为，虽然目前电动自行车发展遭遇超标车整治和老国标的制约，但有市场需求和自主技术，产业的前景是光明的。
本报记者在采访电动自行车企业时，在两家企业都遇见了从国外来中国采购电动自行车的客户。台州绿佳电动车有限公司应洪波告诉本报记者，目前，他们的电动自行车主要出口东南亚国家，以能载重的电动自行车为主，一般是以配件出口，因为配件出口较为便宜，到所在国再进行组装。而出口到欧洲等地的，以整车出口为主，对安全和技术性能要求比较高。
在新日电动自行车公司采访时，记者遇见了来自日本神奈川县的佐藤。佐藤说，他们那里多山，希望采购的电动自行车动力大一点，爬坡性能强一点。据了解，日本电动自行车限速为25公里/小时，美国限速32公里/小时、欧盟为24公里/小时，均高于我国的电动自行车限速标准。
“电动自行车集体超标现象，需要政府有关部门认真调研，倾听百姓、企业和市场的声音，搞清超标的背后哪些是合理的诉求，为出台新国标和今后的管理提供决策依据。”台州市自行车电动自行车行业协会秘书长鲍文光认为，一项政策的制定和实施，最终目的应该是改善人们的生活质量。
他指出，目前，电动自行车这个产业，在中国已经积聚了2000多家大大小小的整车生产厂家，加上上游电机、电池、控制器、车架等主要部件的厂家，以及每家生产厂派生出来的十几家到几百家经销商，服务于这个产业的企业至少超过10万家。在新国标迟迟未能出台的背景下，四部委的超标车淘汰令让很多生产企业倍感压力。
台州市万维模塑有限公司总经理王文庆忧心忡忡地告诉记者，“我们为电动自行车配套的塑件生产模具，一套需要投资150万元，我有10套，就是1500万元，现在很担心，一旦被认定为超标，模具就只好淘汰，上千万的投资就打了水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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